猛然聽到這麽直接的說法，康熙腦袋一暈, 踉蹌了一下。

蘇千涼擡手虛扶, 還沒碰到他, 康熙自己站住了，她收回手靜靜地站在原地。

孝莊頭一次看到孩子在母體裏難產待了那麽久還能活下來的孩子, 眼看小阿哥確實健健康康的，又見那女大夫進退有度，不免對她高看一眼。

“皇後既然已經平安生產, 你們退下吧。”

“臣妾遵旨。”知道接下去要幹什麽, 妃嬪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。

眾人轉戰院子, 院子裏前後兩排跪著產房裏的宮女和接生嬤嬤，一旁還有不少太醫。

孝莊：“蘇大夫, 你看看這些膽子比天大的奴婢們用了什麽。”

“是。”蘇千涼一一查看, “發上抹了麝香, 味道極淡, 頭發、手腕內側、指甲……”

皇後生產，產房裏總共六個宮女, 四個接生嬤嬤, 兩個宮女兩個接生嬤嬤有問題。

蘇千涼才指出問題所在, 那四人面色慘白地跪下，連連叩頭：“奴婢不知！奴婢冤枉！”

康熙面色鐵青，他知道後宮不幹凈, 只是不知道後宮這麽不幹凈。

他的皇後，結發妻子生孩子, 竟然有那麽多人要她死，生生被逼得去鬼門關走了一遭！

福晉淚流滿面地叩首，說不出話來。

幸好，幸好今日她為了女兒拼一次，否則女兒與外孫不得全死在這些不安好心的人手裏，還不知道是誰害的嗎？

孝莊年紀大了，把後宮交給皇後打理，沒想到皇後不過一次生產，精神不濟竟然讓眾多妖魔鬼怪全部出手了。

這是要皇帝沒有嫡子，還是要大清沒有繼承者？其心可誅！

“哇……”小阿哥餓了。

蘇麻喇姑想抱小阿哥去給奶嬤嬤餵養，又怕奶嬤嬤裏也安插了人手有問題，“太皇太後。”

罷了，罷了，再管些日子吧。

孝莊閉了閉眼：“蘇大夫，你對皇家有恩，待過幾日哀家再問問你要些什麽賞賜，這會兒先和蘇麻去照顧小阿哥吧。”

接下來怕是又一場皇宮血洗與清算，蘇千涼樂得離開，“是。”

蘇麻喇姑在前面帶路，蘇千涼跟在後面。

蘇麻喇姑抱著小阿哥進了側殿，那裏等著兩個奶嬤嬤，“蘇大夫，先看看兩位奶嬤嬤是否適合餵奶吧。”

兩位奶嬤嬤一臉莫名，聽著前面隱約傳來的求饒聲，戰戰兢兢的。

蘇千涼沖蘇麻喇姑點頭，可以餵。

蘇麻喇姑把小阿哥交給兩位奶嬤嬤，“去餵奶吧。”

奶嬤嬤急急告退。

蘇麻喇姑看向蘇千涼：“蘇大夫，你怕是要在宮中住上幾日了，隨我去換身衣服吧。”

蘇千涼：“是，多謝蘇麻姑姑。”

蘇麻喇姑：“你姓蘇，我也姓蘇，也是緣分。”

蘇千涼笑笑，沒接話。

這一夜，坤寧宮換下一大批人，尚方院人滿為患。

坤寧宮該清理的清理，該輪換的輪換，亂成一團。

孝莊派人把福晉送出宮，把剛生下的小阿哥，餵奶的奶嬤嬤和蘇千涼帶回了慈寧宮。

康熙震怒，命令吩咐一條條地下去。

好半天，康熙看過昏睡的皇後，問過太醫得到時日無多的回答，想去看看皇後艱難產下的嫡子，又怕打擾才睡下的孝莊。

皇後半夜發動，小阿哥出生時離上早朝還有一個時辰。

康熙處理不少心大的奴才，在乾清宮坐了坐，洗把臉換了朝服去上朝，才下朝就去坤寧宮看望皇後。

慈寧宮。

昨夜太晚，孝莊回來就歇下了。

早上，蘇麻喇姑服侍孝莊起床，為她梳發時把昨晚蘇千涼在產房裏做的事一一數來，“小姐，那位姑娘還真的有一手。”

沒有外人，蘇麻喇姑還是習慣喊她們在貝勒府時的稱呼，仿佛又回到了科爾沁廣闊的大草原。

“是啊，誰敢把皇子阿哥倒吊起來打腳底心呢。”孝莊嗔了她一眼。

“那不是為了阿哥好嗎？奴婢親眼見著阿哥吐出好大一口痰來。”

說起來，蘇麻喇姑還有點後怕。吐不出來，來之不易的嫡子是真的要被噎死了。

孝莊沒親眼見著產房裏有多驚險，只覺得這樣的女子難得，醫術高明，進退有度，要不是個漢人，還真的挺好。

“蘇麻，那姑娘幾歲了？”

“沒問。”蘇麻喇姑知道孝莊問這話什麽意思，她笑了笑，“小姐要想知道，待會兒問問，也見見她面紗後的模樣？”

不提還好，一提起來，孝莊對那張面紗後的臉還真有幾分興趣。

“是你想知道吧？”

蘇麻喇姑笑著應道：“是是是，奴婢可好奇了呢。”

用過早膳，孝莊抱著吃了奶正精神的小阿哥逗弄，蘇麻喇姑在旁伺候。

蘇千涼進來，福身：“參見太皇太後。”

“平身。”孝莊沒計較她行的是跪拜禮還是什麽禮，“摘下面紗哀家看看。”

蘇千涼一楞，蘇麻喇姑使了個眼色，快摘！

昨天穿的那身白衣沾了血不吉利，今天她穿的是蘇麻喇姑找來的一等宮女服飾，頭發披散挽了個髻，沒梳成旗頭，再戴面紗顯得紮眼了些。

“是。”蘇千涼擡手，摘下面紗。

趕巧了，康熙火急火燎地進門來看嫡子。

“皇上駕到。”

女子明眸皓齒，年歲小了些，眉眼間還有些青澀，隱約可見長成後的絕色模樣。她安靜地站在那，令人想起那夏日裏的清荷，亭亭玉立，出淤泥而不妖。

蘇千涼暗暗嘆氣，面紗怕是起了反作用。

“參見皇上。”

康熙有些發楞，“瑪嬤，這是？”

“你兒子的救命恩人。”孝莊沒好氣地說，“過來瞧瞧你兒子。”

康熙快走幾步，“平身。”

他走近了，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，腳步一頓，快走到孝莊身邊，“孫子給瑪嬤請安。”

孝莊：“起來吧。”

蘇麻喇姑和宮女們請安：“奴婢參見皇上。”

康熙：“平身。”

滿人有抱孫不抱子的習慣，孝莊抱著小阿哥，康熙站在一邊看，沒伸手要抱。

小阿哥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著，小模樣很是激靈。

“小阿哥很像皇上。”蘇麻喇姑是和孝莊一起照顧過康熙的人，還記得康熙小時候的模樣。她說像，是真的像。

“哀家也覺得。”孝莊怕傷著小阿哥，沒戴護甲，小心地掖掖繈褓，“蘇大夫，過來給小阿哥瞧瞧。”

蘇千涼：“是。”

蘇麻喇姑把小阿哥的手從繈褓裏抽出來，蘇千涼的手才搭上脈，小阿哥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她，露出無齒的笑，笑得啪嗒啪嗒流口水。

蘇麻喇姑看得驚奇，“莫非小阿哥是認出救命恩人來了？”

說著，她自己都覺得扯。才出生一天的小阿哥怎麽可能認人？看都看不清呢。

是因為靈氣吧？

蘇千涼不動聲色地把脈，裝作沒發覺康熙和孝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，“出生那會兒在娘胎裏悶了些時間，無妨，養些日子就好了。”

蘇千涼收手退後幾步，小阿哥察覺到自己喜歡的東西越來越遠，癟癟嘴哇地大哭，小胖手揮呀揮，像是在尋找什麽。

蘇千涼：“……”小屁孩！

孝莊沒見過這樣的，示意蘇麻喇姑把小阿哥抱走。

蘇麻喇姑抱起小阿哥，留了個心眼，從蘇千涼的身邊經過。

果不其然，小阿哥越靠近蘇千涼，小嘴吧嗒吧嗒咧嘴笑，才一離開又大哭。

蘇麻喇姑回頭看向孝莊，目露詢問。

孝莊點了點頭，年紀大了，就期待看到點新鮮的。

蘇麻喇姑回到蘇千涼面前，遞過咧嘴笑的小阿哥，笑容裏帶著那麽點看好戲的意味，“蘇大夫，抱抱小阿哥吧。”

蘇千涼悔啊，早知道剛出生那會兒不給這難產到奄奄一息的小屁孩輸什麽靈力了。

剛出生的小孩子對這種東西敏感，察覺到她身上的靈力非得靠近。

破任務！

蘇麻喇姑：“果然，小阿哥很喜歡蘇大夫呢。”

康熙和孝莊定睛一看，可不是？小阿哥笑得沒心沒肺，小嘴上全是口水，小胖手沒力氣，摸著點衣服也高興。

孝莊發話：“蘇麻，帶小阿哥和蘇大夫下去吧。”

宮裏的人屏退完，孝莊問：“查清楚了？”

康熙：“……還在查。”

這就是涉及到的人，不太好辦的意思了。

孝莊嘆氣：“那這個蘇大夫呢？”

康熙下朝那會兒得到的消息：“從江南一路行善而來，救了不少人，前年到的京城，租了間小院住下。去年救了赫舍裏氏難產的姨娘，被噶布喇安排在別院住下，那會兒皇後剛傳出有孕的消息。”

噶布喇是怕有個萬一，特意把人留下，沒想到真的救命了。

“赫舍裏氏怎麽讓個女大夫去救人？”

“那姨娘出門上香，回來路上七月早產，馬車上生的。”康熙懷疑有問題，來回看了不少遍。

孝莊又問：“幾歲了？”

“十六。”

“許了人家？”

“……赫舍裏氏在為她相看。”

孝莊聽出那麽點不情不願的意思，打趣道：“怎麽，看上了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PS：康熙十六年（1677）尚方院改名慎刑司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